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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这是本文的修订稿。与初稿相比,修订了两个观点,一是肯定5号车厢的吊离对小伊伊的获救客观上开启了新的通道;二是明确指出铁路部门的救援就是“救铁路”,真正的“救人”主体是地方政府指挥下的消防、武警、特警、公安等等应急救援力量和120急救力量,以及上千最先达到事故现场并自动救人的当地民众。)

事故发生1个多小时后,温州特勤大队、鞋都中队和勤奋路中队先后派人上高架桥事故第一现场搜救。除了安抚和疏散乘客,他们从16号车厢里至少成功救出7人,并清理出一批遗体。[1]

由于16号车厢受撞击碾压严重变形,搜救人员的小型搜救设备,包括各种切割机、液压剪切钳,甚至氧焊切割机等,均难以发挥作用。面对“又大又硬”的动车车厢,且对此“毫无经验与知识”,专业搜救人员束手无策。在对车体进行了6轮人工搜救、并找不到生命迹象(各种“生命探测仪”的功能均大为受限)的情况下,他们只好暂时放弃搜救。[2]

但是问题是,从24日凌晨1点多到15点,16号车厢的搜救工作便基本处于停顿状态。

遇难者家属周××接受凤凰卫视《冷暖人生》采访时说,自己24日凌晨1点多来到16号车厢附近,因为没有专业救援工具,无法搜寻,而现场的人员没有提供帮助。[3](搜救人员当时的确无能为力)

据《新民周刊》报道,24日凌晨3点多桥上武警已经停止了搜救,杨×被告知用生命探测仪搜寻过,16号车厢里已没有生命迹象。武警尝试过(用其它方法)切割16号车厢,但是没有成功。从24日凌晨4时开始,杨×只能坐等大型设备抵达,一等就是11个小时。[4]

央视播发的实时新闻证实了16号车厢的搜救事实上处于停顿状态。

央视新闻分别于凌晨4点、5点、6点47分、7点30分播报,受损车厢里“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”,“凌晨4点钟,整个搜救行动已经结束了”。这距离事故发生仅仅7个半小时。[5]

整个事故现场搜救工作的停顿,明显与救援现场指挥权的转移有密切关系。铁路部门显然对“尽快恢复通车”有更多“偏好”,现场救援的重心明显由“救人”转变为“救铁路”。

据现场记者介绍,现场救援工作的指挥权在24日凌晨3点后,被铁路部门接管。“武警总队领导曾告诉我,当天凌晨3点以后,生命探测仪发现没有生命迹象,现场救援工作就被铁路部门接管了”。[6]

现场记者证实,24日上午“高架上的车厢仍有人员被卡,据目测,至少有5~6人。救援人员之前曾采用切割器材解体(16号)车厢,但由于车体比较坚固,破开难度相当大(没有成功)”。[7]

D3115次车尾16号车厢是“7·23事故”受撞击最严重的车厢,“掉下去的3节车厢都是压过了16号车厢后掉下桥去的,而那节悬挂在桥上的车厢也相当于压过了16号车厢滑下去的”[8]。按理,当其它车厢的搜救工作基本结束以后,16号车厢就应该成为现场搜救的重点,但是,在搜救人员用小型切割器材(氧焊切割机)破解车厢失败后,再没有见到铁路部门调用其它任何有效的切割工具到16号车厢,而事故现场到车站的铁路始终是畅通的,并且16号车厢相对完好一面的地面空间很大,有利于包括电焊在内的其它大型切割工具操作。(见图1)

24日上午(10点以后),《浙江日报》记者乘直升飞机对事故现场进行了航拍。从“浙江在线”发表的高清照片,可以清楚地看到16号车厢的具体位置。[9](见图1)

 

 从“图1”可见,D3115次15号车厢距离16号车厢至少有2米,对16号车厢的搜救工作完全没有影响。D301次5号车厢虽然压住了16号车厢约1/3的厢体,但那部分厢体完全被压扁,搜救人员形容说“像纸一样(薄)”,在那里完全不可能有生命了。真正存在生命而需要搜救的是16号车厢另外2/3的部分,那里还有10多具遗体,至少还有2个孩子幸存待救。

此时,由于15、16号车厢分离,两个车厢的连接处完全露出(见“图1”小图),这里也可以开辟成为进入16号车厢的新通道。

可是,16号车厢的搜救工作仍然处于停顿状态,早已接过现场指挥权的铁路部门,甚至没有组织人员对它进行认真清理。

24日上午,网友“孤峰骆驼”在事故现场拍摄了大量铁路部门清理现场的照片,随后,他整理了58张“有代表性时段”的照片上传到博客和“影像传媒网”。这些照片的时间从24日凌晨5点14分到上午11点05分,精确到分钟。

从网友“孤峰骆驼”拍摄的照片和他所作的说明可知,24日上午,高架桥上大批头戴安全帽的铁路救援人员,除了有人修理接触网外,其他人基本保持(朝地面)观望状态,未见明显的清理或者搜救行动。[10]

现场记者的描述也是如此,“我们却无奈地发现,(铁路部门)这些专业救援力量,基本都是围绕线路抢通建立的,在等待吊车进场的大半天时间里,他们都只能站在桥边张望着四周的凌乱”,而且,这些“带有‘铁路救援’标志的人员”,“并无人员搜救的基本装备”。[11]

24日中午前后,曾有过一次象征性地搜救:

《南方都市报》记者说,“当天下午三四点钟进行桥上救援前,只有过一次搜救行动,就是在一位高级官员中午抵达前,所有人开始行动,官员离开后,大家又解散了。”[12]

24日14时左右,为了实现当日18时通车的目标,铁路部门开始清理高架桥桥面。[13]稍后,温州市公安局特警支队长接到指令,说要用吊车把16号车厢吊起来,放到桥下清理(是“清理”,而不是“搜救”)。特警支队长不同意,他坚持要在原地清理。他的理由是,“你不知道里面还有没有生命,万一有呢?你怎么向人家交待?”(据说双方都很“强硬”[14]

15点过,特警支队长在得到有关部门同意后,带着特警队员和消防队员爬上高架桥,开始在桥上最后一次清理16号车厢。

现场的消防大队指导员说,“小伊伊之前,我们几个人陆续抬出了7具遗体——其实,我不大想得起来,我也不想去想,因为太惨了”。[15]

也是在小伊伊之前,一个两三岁的小男孩被活着救出。“他全身没有一处伤,刚被救起时处于昏迷状态,甚至还小解了一次,后因窒息而亡”。[16]

当时,高架桥桥面的清理和16号车厢的搜救,实际上同步进行。

14时58分,距离16号车厢2米远的15号车厢最先被两台300吨吊机吊离桥面,15时10分落地。这与16号车厢的搜救毫不相干。

16时29分,开始放吊钩吊5号车厢。[17]16时45分,5号车厢被吊下。[18]17点20分前后,2岁半小女孩项炜伊被特警和消防队员成功救出。[19]

据现场起吊人员介绍,“把5号车厢吊下来以后,消防、公安、武警集中力量把那些16号车厢的前面一段,大概也就5米多,翻出来,小伊伊就是在这个时候(那个位置)找到的”。[20]

从铁路部门的现场表现来看,他们的“救援”始终围绕着“尽快恢复通车”在进行。事故现场的记者对此感受颇深:“实际上就是地方政府负责救人,铁路部门主抓通车”[21]

24日凌晨1点以后,铁路部门调集的16台大型机器设备和超过1000人的救援人员陆续到达现场,只不过,他们是按部就班地按照他们以往的“救铁路”的既定方案在行动,这包括捣碎车头埋入大坑。

24日凌晨5、6点钟,铁路部门已经将两列动车没有脱轨的车头车厢从两个方向分别“全部拉回两端车站”,并且,高架桥上接触网和轨道的抢修工作也早已展开。[22]“在(事故发生后)短短22小时内就修复了200米长的路段,更换了180多根枕木”。[23]

据小伊伊获救不到2小时,铁路部门宣布“已具备开通条件”;据事故发生不到35小时,事故地段已通过第一趟列车。

但是,面对特警、消防等专业搜救人员无可奈何、束手无策的16号车厢的“救人”困境,在明知16号车厢还没有彻底搜救的情况下,铁路部门始终“不作为”。他们既没有调去任何有效的切割工具,想办法开辟“救人”新通道,也没有想办法先行吊开5号车厢,甚至在300吨吊机进场以后,也没有首先安排起吊5号车厢救人。

每个铁路分局都有专门的救援列车,安装有“列车脱轨后的起复设备、供替换的车厢和吊车”等设备。[24]在16号车厢旁边就有一条铁轨,救援列车能够进入现场(见图1)。从温州的陈斌和网友“孤峰骆驼”在事故现场拍摄的照片可以看到,24日上午6点过,高架桥上停有带吊车的救援列车,桥下停有长臂重型吊车。(见下图)

所以,就是要通过起吊5号车厢,为搜救人员“救人”开启新通道,那也并不是只有“300吨吊机”这一条漫漫长路。

小伊伊获救,对于铁路部门来说,“是一个奇迹”。

但是,对于特警支队长来说,那是他坚持的结果,是对他敬畏生命的回报!

对于特警队员和消防队员来说,那也不是奇迹,而是他们在无可奈何、束手无策地等待了10多个小时后,终于有机会徒手扒开那些尖锐的铁皮碎片、玻璃碎片、铁杆、行李包、空调支架后,用手小心翼翼地“挪”出那命悬一线的幼小生命!

对于那个被活着救出却最终没能活下来的小男孩的父母来说,以及最后才从16号车厢里找到的遇难旅客的家属来说,那是恶梦,是绝望,是悲愤!

对于公众来说,那是愤怒!

这——就是16号车厢的搜救真相!

2011年8月8日初稿

2011年8月13日二稿

(感谢网友初稿评论所提供的新的资料)

请阅读本文的“下篇”——《〈救人是我们的第一使命〉是一篇假新闻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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[1]记者鲍小东:《不该发生的事,无法停止的痛》,《南方周末》,2011年7月28日,第2版。

[2]记者魏一平等:《系统与人:“7·23”事故的救援与善后》,《三联生活周刊》2011年第32期。

[3]记者王星:《铁道部否认曾宣布“车内无生命迹象”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06版。

[4]记者王星:《铁道部否认曾宣布“车内无生命迹象”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06版。

[5]记者王星:《铁道部否认曾宣布“车内无生命迹象”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06版。

[6]记者易靖:《在桥面上搜救才体现决不放弃》,《京华时报》,2011年7月27日,第7版。

[7]记者夏毅等:《浙江紧急输运旅客仍在搜救失事列车人员》,中国新闻网/新闻中心/国内新闻,2011年7月24日。括号内的文字为作者所加,下面引用同此例。

[8]杨晓红等:《不是他坚持原地清理 小伊伊差点被遗弃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40版。

[9]记者梁臻:《全角度航拍7·23事故现场》(第8张),浙江在线/浙江新闻,2011年7月25日。

[10]孤峰骆驼:《7·23温州动车事故现场抢险清理全记录》,影像传媒网/专题摄影,2011年7月26日。

[11]记者魏一平等:《系统与人:“7·23”事故的救援与善后》,《三联生活周刊》2011年第32期。

[12]记者王星:《铁道部否认曾宣布“车内无生命迹象”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06版。

[13]记者王坚颖等:《破损车厢吊离桥面18时能否恢复通车要视清理进度而定》,浙江在线/浙江新闻/浙江即时报/飙新闻-最新突发,2011年7月24日16:35时。

[14]记者易靖:《在桥面上搜救才体现决不放弃》,《京华时报》,2011年7月27日,第7版。

[15]杨晓红等:《不是他坚持原地清理 小伊伊差点被遗弃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40版。

[16]记者杨晓红等:《一场备受争议的生死营救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40版。

[17]记者姜峰:《救人是我们的第一使命》,《人民铁道报》,2011年8月3日,第A1版。

[18]记者王坚颖等:《破损车厢吊离桥面18时能否恢复通车要视清理进度而定》,浙江在线/浙江新闻/浙江即时报/飙新闻-最新突发,2011年7月24日16:35时。

[19]记者杨晓红等:《一场备受争议的生死营救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40版。

[20]强国论坛:《“救人!”——“7·23”铁路救援亲历者讲述》,人民网/强国社区/人民访谈/访谈回放,2011年7月29日。

[21]王星:《铁道部为何急于恢复通车?》,《南方都市报》,2011年7月29日,第AA44版。

[22]中新网:《“7•23”甬温线特别重大铁路交通事故图片全记录(11/21)》,中新社发,陈斌摄,中新网/新闻中心/图片频道/高清图。

[23]记者魏一平等:《系统与人:“7·23”事故的救援与善后》,《三联生活周刊》2011年第32期。

[24]记者魏一平等:《系统与人:“7·23”事故的救援与善后》,《三联生活周刊》2011年第32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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李尚勇

李尚勇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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现实制度问题研究学者、《人口困局》和《大地震临震预报的曙光》作者。 近些年以经济类现实制度问题为主要研究方向,有10多篇研究报告发表在各类高层“内参”,数十篇学术论文发表在《农业经济问题》、《中国改革》等学术期刊和专业报纸。中国改革网、光明网和中国改革论坛网(曾)为作者辟有个人专栏,财新网和财经网特邀作者开博。 作者拟出版“制度困局三部曲”,已出版《人口困局——中国能否承受人口之重》(中国经济出版社2014年1月)和《大地震临震预报的曙光:求解地震预报的制度困局》(东方出版社2018年7月)。《求解三农困局》(待出版)。 邮箱:lsyongs@163.com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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